<我讀席慕容>
國畫裡古人把好的畫分為「神品」、「妙品」與「能品」三個等級，少數風格特殊，非傳統主流畫風難以歸類的優秀作品則稱之「逸品」。浩瀚的詩壇裡席慕容的詩算是獨樹一格,稱為「逸品」絕不為過。
其實席慕容的詩雖然名氣很大,但我以前從來沒有認真讀她的詩,最近有機會仔細讀她的詩集，發現以前我對詩認知太淺薄，以前總覺得她的詩太濫情說來說去總是愛、別離、相思、回憶之類，如鄰家的女孩，喃喃自語。但現在看來卻有一番新的體悟。寫詩不見得要有多麼恢宏的格局，也不見得要有什麼振聾發聵的見解，更不要說符合「後現代主義」的隱晦或雄奇的標準了。我發現之所以那麼多人喜歡她的詩，原因只有一個：她的詩「平易近人」。凡曲高必和寡，不單是文字的平易，內容與主題的平易，更能觸動每一個人的感情經驗，凡人如我等，感情生活不都是在愛、別離、相思、回憶之中打轉嗎？能以細膩優美的文字寫出你我心中感受，當然是一流詩人。試看「野風」與「渡口」兩首：
<野風>
就這樣地俯首道別吧
世間哪有什麼真能回頭的
河流呢
就如那秋日的草原 相約著
一起枯黃萎去
我們也來相約吧
相約著要把彼此忘記
衹有那野風總是不肯停止
總是惶急地在林中
在山道旁 在陌生的街角
在我斑駁的心中掃過
掃過啊 那些紛紛飄落的
如秋葉般的記憶
<渡口>
讓我與你握別
再輕輕抽出我的手
知道思念從此生根
浮雲白日 山川莊嚴溫柔
讓我與你握別
再輕輕抽出我的手
華年從此停頓
熱淚在心中匯成河流
是那樣萬般無奈的凝視
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
就把祝福別在襟上吧
而明日
明日又隔天涯
除了詩裡的情感平淡中扣人心弦外，席慕容的詩還有一個特色，那就是有散文雋永的味道，所謂「散文化」在現代詩中通常指的是負面的評論，很多是因為結構鬆散，沒有張力不符合詩的基本精神所致。但我在這兩首詩裡，表面看起來語句雖然平淡可解，但句與句之間卻能和諧共生，貼切婉轉地表達內心的那份感觸，其節奏如曲水流觴，只留清芳不露匠氣，並不強迫你接受她什麼觀念，只把你帶到特別的情境，其它的隨你想…….
同為80年代且引領風騷的,在我印象中還有馮青和夏宇兩位出類拔萃的女詩人，但兩位女詩人的詩風都與席慕容迥異，姑且不談早已成為現在年輕人奉為「後現代」、「新人類」代言人的夏宇詩中還有幾分浪漫，馮青的詩可說是完全理性以「現代主義」和「存在主義」為本，進行社會價值的批判，和席慕容相比完全在不同的光譜裏思維，試看她在「蟬」一詩中的部份句子，朋友，燕瘦環肥，你喜歡哪一位呢？
……
我是空果
我冰凍著火核
猝然地高聲
有猝然地暗了
而那女人仍舊揮著蒲扇
她習於斟酌自己
我和她一貫保持著
那樣空虛的距離
大羊 2008.Ju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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